郭晓含/许昌高级中学
我是一棵合欢树。
我在这儿多久了?三十年?九十年?两百年?……我不大记得清了,总之应当是很久。
现在是什么年头来着?听那时常脚踏音速动车的男人讲,今年似乎到了……2065年?
可能是吧,作为一棵树我也没必要知道太多。
我身旁有一座楼,不高,里面住的有一户人家姓何。何家男主人是地球气候监测站的指挥员,唔,好像是叫这个名字。今天的天气好得很,暖烘烘的红太阳照在我开的正好的花上,倒像是为花儿镀了层金边。是的,太阳,要知道很多年前我最怕太阳。
那个时候我身旁有好多高楼,清一色大理石防盗瓷砌的,每每把太阳光反射四处,明晃晃的太阳聚在我身上着实灼热。那时天天都有太阳,年年不见一丝一滴的雨水。
燥,干。
我的树叶在春天里罕见的卷了叶,我的花早就不开了。
“这样下去是人类自取灭亡!”那男人弯腰拾起地上卷黄的合欢叶,用力握碎了怒道。
他那时用的已经是音速动车了,不过运行时会拖着长串呛人的尾气。男人住在右边的高楼。
“合欢合欢,天人相合才相欢。祖辈们留下的古训,到现怎么能忘掉?”他将手中碎叶装入腕上纳米收集环中,摩挲着我的枝干黯然,“合欢树由我何家世代照料,怎能断送在我手上?”
“气温已经一年急剧且连续升高了,不行,不行……”
他摇头,他叹气,他在本该离家去工作的时候在我面前徘徊,他在对我说话,又好像自言自语。
男人沉默了一会儿,看了看脚下的音速动车,看了看楼身晃眼的大理石防盗瓷。
“今天我走路去监测站。”
从此以后那辆音速动车好久没被再使用。
那男人也好久没露面。
后来的事情是我从其他过路人口中听到的。
“气候监测站发布的预测你看了吗?到2070年就再也看不到树了,这棵合欢树可在这儿好久了……唉,它的叶子都枯卷了。”
“说什么呢,人家何指挥员说的是不做任何温室气体限制的情况下。我们实验室正在研发氢氧水燃料高效催化剂,只要做出行动就不会衰落下去。”
“噢也是,你说的有理。我们项目组的小空间折叠工程也进展一半了,到时候把这些刺眼又碍眼的高楼都折拆了去,多留点空间为自然呢。这棵合欢树也不孤单了。”
“人和自然要和谐相处,总会找到一个平衡点的。”
……
再后来,再后来就是现在。
但2065年的今天有点不一样。
全球科学技术协会派了人来何指挥员不高的房子里,似乎要为这个男人做表彰。
何指挥员之前在我根处安装了一个微型检测器,说是为了方便记录我的生长情况。倒也有趣,检测器是双向的,我同样能通过它听到屋里的动静。
我忽然间记起了一些往事。
“庭有合欢树,吾与妻共手植也,惟愿后世亦亭亭如盖。”说话这人姓何,是他种下了我。“合欢合欢,天人相合才相欢,我何氏后人须记此训。”
——祖辈们留下的古训,到现怎么能忘掉?
——合欢树由我何家世代照料,怎能断送在我手上?
我突然就明白了。
何指挥员叫何桓,他是何家第九代后人。所以他才会在大学毅然选择读环境保护专业,才会进入地球气候监测站工作,才会那样关注我这棵树。是他联合监测站一众向世界发出倡议,也是他第一个拒绝了尾气出行。何家的楼房是首批接受小空间折叠试验的,何桓的那辆音速动车直到换上氢氧无污染发动机后才重新使用。
这样的一个人,理应被表彰。
屋里传出何桓低沉又坚定的声音,我愣了愣:“五年后恶劣情况的不复出现是全人类共同的努力,我并没有做出过什么。指挥员而已,我只会监测和警告。您所陈述的这些是我职责的本分,我想我还没有资格被表彰。有劳您专程来这一趟了。”
他……拒绝了表彰?这只是……职责的本分?
何桓这个人真奇怪,哪能有人不愿意被表彰呢。我不是很明白。大概协会里来的那个人也不明白,他挠着头离开了何桓的屋子。
不过不明白就不明白吧,我向暖意正浓的太阳摇摇枝叶。又有什么关系呢,反正我这棵合欢树五年后依旧存在。
不止五年,一直都会在的。
合欢树要见证着天人合欢,相合而相欢。